老實講,對於燒臘,我既不在行也沒有太多經驗。由於對蛋白質消化力弱,對於肉食的慾望一向不大,即便碰到比較有興趣的(ㄜ,是過街老鼠的炸雞,拿波里是心第一名),也會盡量節制,免得一時嘴饞換來連續數天的反胃與不適。再者,燒臘又是肉類中較油膩、且常需帶皮吃才知美味,對於一向喜歡啃別人眼中如乾柴之雞胸肉、以及從小敬皮類遠之(舉凡雞皮、豬腳蹄膀、魚皮等通通令我害怕,就算老媽一口一千元的懸賞也抵死不從,唯一只能接受炸雞皮與茶樓的鳳爪),燒臘真是吃食類型中最後的那幾名選擇。
不過上週跟著同事友人到東區SOGO後頭巷子粵香樓晚餐,著實對燒臘改觀不少。由於吃這類食物經驗不多,自然也寫不出太多可觀。不過打個比方,一般形容身材好說「腰是腰,腿是腿」,那麼粵香樓就是「叉燒是叉燒,燒鴨是燒鴨,油雞是油雞」。平常面前若有此類食物,抵不住貪吃心裡,還是會撿一、兩塊瘦的部分嘗嘗,但總由於受不住土味或腥味而止箸。粵香樓的沒這問題,雖油卻屬潤腴而不膩口,當晚吃下肚的,怕已抵一年吃燒臘的總量。
作法傳統道地、實實在在、不偷斤不減兩,該是粵香樓特色之一。當天還吃了炒豆苗,兩百塊錢好大一盤;芋頭排骨煲,芋頭偏乾鬆,帶有紅燒排骨的香氣與味,接近底部的由於接觸鍋具而略焦;更難得是向來對排骨沒啥興致,此道排骨卻燒得軟而滑嫩,好吃到願意忍受連在一旁的膩口肥肉,用舌用齒用筷子也要撥撥弄弄,把瘦肉撥下來;廣東炒麵,是酥炸乾麵上頭淋滑滑澆料那種,本來因同行友人不食海鮮而暗自感嘆全盤皆肉,但此道肉片處理極好,想是過油功夫了得,同樣滑軟嫩口,調味佳,勾欠程度剛剛好,略帶酥焦麵條與滑軟的澆料及勾欠汁一同入口,好吃好吃。
那天唯一敗筆,該是附送的紅豆湯。其一過於稀薄,微微稠度想是來自太白粉;其二更要命,雖然循古早作法加入陳皮,但那陳皮卻一點也不陳,味道過於鮮明到像是好一點的香料,壞了前幾道菜皆內斂沈穩、仔細咀嚼能探出廚師深厚技巧的一致性。
總之,那天吃得很高興,要不是同行兩位男士停箸,否則即便一桌偏油的肉,我也是有能耐與慾望掃光的。
到底有沒有印象比較深刻的燒臘呢?這幾天時不時想到這問題。現今住家附近有兩家燒臘便當店,老闆皆操廣東口音。新開的味道不甚道地,但每每飯與菜都能維持熱度,所以偶爾還會吃吃;另一家生意頗好,味道也比較到味,但多吃口裡仍不免浮現油膩感。
記起新竹八年裡,有間奇妙的燒臘便當店。就一個看似六十多但就算實際七八十也有可能的老頭經營。這間店的配菜永遠數十年如一日:高麗菜、酸菜、筍乾,也許還有半片滷蛋吧。每每到店裡跟老闆報上吃食,老闆總是要笑不笑的望你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又極為熟練地自掛勾取下被點到的肉類,添飯放菜放肉,澆匙滷汁,蓋起便當盒前還不忘在看來以有年歲的圍裙上抹抹手,算是意思意思,表示有想到保持餐盒乾淨這件事,雖然每次從老闆手裡接過的塑膠袋總是油油的,而且我都會暗自備妥衛生紙,用以承包老闆自圍裙中掏出溫熱溫熱的零錢銅板。
老闆不多話,或者他覺得跟一個年輕小女生沒什麼好聊。最記得的,是那似笑非笑中微微透出的邪淫味。我自己替老闆編了大概也無從證實的故事。想是退役軍人,離開戰場,為維生做點小生意,一個人日復一日,店裡與身上永遠充斥膩膩的燒臘味。生活沒有、其實也不需什麼變化,日復一日,連配菜也是。
由於配合市政計畫,老闆與他的店曾數次搬家;離開新竹前,老闆剛從道路這邊搬到道路那邊。上次回新竹,經過時特地一望,沒有找著白底紅字、字跡向來不甚漂亮的招牌。車子一下就過,心裡挺失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