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10月 24, 2010

逗點,八,習慣,以及逐漸明白的一件事

徐有卿被炒魷魚的第二天,倒在沙發上,身子窩屈,閉眼叨唸,現在是煮麵的時間,還有清蝦腸。沒有人清蝦腸比我更厲害了。

手夾到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總是在任何時刻睡去,在任何時刻醒來,窩在滿滿棉被堆的床上,周遭一片黑,摸出手機看時間,想著此刻廚房裡正在做什麼。

每天都是好忙好忙好忙喔就算流鼻涕也只用袖子快速一抹連抽衛生紙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就發生了那一分鐘不到的事情,天與地整個不一樣。手不能動而且很痛,並且還沒有從驚嚇中恢復,以及完全不知道手最後會怎麼樣因此完全無從規劃未來的下一步,唯一最恰當的就是躺在床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不太餓,人一整個傻傻地傻了很久。

也一直都沒有哭。

兩個禮拜後,買了一位很棒前輩的類似自傳,讀到他說作學徒時很辛苦,怎樣每天工作多長多長,怎樣在廚房永遠手滑腳腳滑手一秒也不敢停,怎樣怕被師傅罵怕耽誤廚房工作受傷了也不敢講滿腦子只想著完了後面的工作怎麼辦。

直到這個時候,整個人才放聲大哭。哭那個很辛苦的日子,或者哭很多的委屈,還是哭很多的不甘?我不知道。到現在都不知道。

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呢?超過半年後的今天,我仍然沒有解答;比較清楚的,只有逐漸耙梳出當時很在意的一件事。

今年的二月底三月,天氣很冷,每天廚房裡溫度都很低。不過即便每天手腳凍得不得了,也還對麵包很不瞭解,但因為溫度一直在穩定的狀態,每天用吐司整型機壓吐司麵團時,也救還算順利,一天一天,都有那麼一點點進步,速度越來越快,連扛模子的力氣都變大了。

大概是受傷前三天或五天吧,我的吐司突然開始壓得很醜,表皮常搞的破破的,甚至整個麵團爛爛的。

當時心裡非常慌,不用別人說自己都知道東西沒做好。不過那時在廚房裡有點處在被孤立的狀態,雖然究竟為什麼至今我仍不明白,但總之我只能很努力,去猜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吐司壓得這麼醜。

不過因為當時真的懂得很少,也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就算再努力,也是瞎猜。速度變慢了,能一舉扛起對我來說其實有點吃力的模子的自信也沒了。在被大家討厭的廚房裡,更白目或者說好笑的,是我三不五時一個不穩不小心把模子摔到地上的聲音。匡啷匡啷,金屬重重撞擊地面。冷冽的空氣更冷冽。

到最後沒辦法,只能用土法煉鋼一一除錯,把步驟切成一小節一小節,一個個去試。

如果沒記錯,當時每天的第一件壓吐司工作,總共要壓五個鐵盤的吐司,每個鐵盤上有六個模子,每個模子裡有每顆一百五十克的麵團六個。受傷前一天,一百八十個麵團中,大概有一半到三分之二勉強可以過關。

興奮極了。手夾到那一天,我是抱著非常雀躍、非常想去壓吐司的心情,去壓吐司麵團的。

第一盤,壓得不錯。當天雖然跟平常的每一天一樣,身體非常疲累,才一整天的第一項工作雙眼就泛紅絲,但卻是非常非常亢奮的。心裡想今天應該會好很多了,麵團不會再那麼多爛爛的了。師傅雖然還在生不知道為什麼的我的氣,但是至少這件事,不會再讓他生氣了。

就在第二盤已經擺上架,人微微側身、好伸出右手去拿盤裡頭的麵團時,不在視線內的左手,先一步,進到機器裡去了。

天氣,或說氣溫。

手受傷的前幾天,氣溫開始回暖。是的,那天包紮完回到店裡,後巷的陽光閃呀閃。坐小師傅的摩托車去醫院時我身上也沒穿太多衣服。是的,那幾天,天氣回暖了。

本來需要較大力量才壓得開的麵團,變得較膨鬆柔軟,稍微一點力就能展開,力道再多些就會破爛。

在壓出幾天的醜吐司後,終於隱隱約約,模模糊糊感覺到,問題應該出在整型機的間距,要調整過,不要那麼緊那麼近,不然麵團一下去就爛掉。

道理是事後的好久才明白的;逐漸做出修正的動作卻是當時實驗出來的。也所以一整個不甘心。

手受傷後,最不甘心的,就是這件事。已經快要成功了啊,就差那麼一點點啊。很想搥牆壁的感覺。

當然,至於師傅們為什麼那麼冷漠,至今我仍舊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