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點，一

真正有害怕的感覺，是在掛掉電話以後。

是我自己打過去的。手復原的比預想中慢；或者應該說，全世界，只有我以為整件事會在五天後結束。

紅腫瘀血瞧瞧還是挺可怕，不過好歹散了不少；傷口仍舊凹凹的，不過至少不再是恐怖的紫得發黑。

但是就是會痛，以及末梢持續發嘛。

「醬還要去刷鐵盤？」

一下被拉回現實面。數不盡的刷洗浸泡，還有各式的端與舉與抬。腦袋冷靜了一下。現在的手禁不起這等折騰。

「如果因此四十歲時手不能做了怎麼辦？」

眼淚差點飆出。被夾到當下，滿腦子只想著完了才剛要有點進展這下全完了，好不容易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才剛剛試出似乎可行的修正方式這下全海撩料了。A師傅說了一大堆接下來會發生因此要留意的事幾乎進不太去腦袋裡，只到「至少兩三個禮拜不能動」腦袋轟一聲發脹，一陣暈眩下樓梯站不穩搖搖擺擺不知衣服怎麼換下只記得很不爽帽子一脫圍裙一解甩到冰箱上。

急診室醫師初步診斷說看起來大概沒事等會兒去照X光後，才開始覺得傷口會疼；發現自己原來會怕，在過了六天掛掉電話以後。

按掉通話鈕，被子矇住頭，怎麼也睡不著。被機器夾住的那一幕不斷在閉著的眼睛前浮現，耳朵一次次聽到機器卡住喀搭一聲，手完全來不及反應一下被滾輪帶進去像是被沒有牙齒的鱷魚緊緊包咬住好大好大的力量一遍又一遍緊緊包咬住。

第一秒，我愣住了。

第二秒，大概恢復到潛意識，手用力抽但是動也不動。

第三秒終於想到電源，先看到插頭的樣子然後才想到啊有開關。

B師傅剛好經過看到大叫。

廚房一般如常各種聲音都有。

B師傅叫第二次，遠遠地，我看到C師傅張嘴站在那，傻住了。

B師傅叫第三次，C師傅終於回過神，明白發生什麼事，三步併兩步，快速轉開滾輪，沒有轉錯方向。

等D師傅載我去醫院時，C師傅接續我被夾到之前弄到一半的工作。

剛剛還想我今天終於捲得不錯了呢；髒話罵盡牆壁搥到凹也沒有用。

師傅們心裡如何想，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完全不關心。總之，廚房看來依舊；照過X光包紮完從醫院回來，廚房看來依舊，陽光挺大。

世界任何事物都看來依舊。

但是我的手受傷了，所有計畫都被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