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假的*
西伯利亞餅乾。
其實這個小點心很常見,尤其傳統或老式一點的麵包點心店。兩片長橢圓形餅乾,通常中間夾巧克力醬或果醬,兩頭則沾有兩個半圓形巧克力醬,表面曲線紋路展現該店家製作師傅的手藝,或者誠意。深咖啡色的巧克力醬是基本款,若餅乾本身為巧克力口味,則為求變化的店家會中間與兩端改以白巧克力醬。
至今每次在不同店裡看到這款有時被叫菊花等名字的餅乾時,我都會忍不住拿起來,仔細端詳上頭的紋路。
「嗯這的確不錯。別看長這個樣,要弄出這種花紋也是很不容易的。」
「嗯這根本就是亂擠一通嘛,我擠的絕對比這好。」
會發出第二種感嘆的機率大概三成吧。
那麼師傅究竟為什麼要一直責難我呢?
因為人長得矮,又名符其實地符合各種人矮小的特徵,比方說力氣太小,再加上那時只是很慌亂地想趕快融入與適應,的確沒有展現出過人天分,總之總之,從老闆到老闆他媽及一些師傅,千方百計,想把我弄進蛋糕部。
我有一直誓死抵抗,軟軟地閃來閃去,但有時還是得虛應故事。
有一陣子,每天忙亂的上半部結束、用完餐、準備好隔天大部分要用的餡料,完全沒得閃時,就得默默進蛋糕部,做著完全展現出我絕對沒有天分但從老闆到老闆他媽到一些師傅總是眼見仍舊不相信的,蛋糕與點心。
西伯利亞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我覺得心裡有受到創傷的點心。
雖然讓我做西伯利亞一事,其實是老闆與師傅們對我最好心的展現之一。
說來說去都只能怪我沒有天分。
讓餅乾成形的方式有很多種,比方說軟一點的用湯匙舀,有些是要凍硬硬再切,西伯利亞這種則是將調好的麵料弄進擠花袋,在烤盤上擠出要的形狀。
其實我在進廚房後,常常疑惑為什麼這一行的待遇平均來說如此低。關關關卡關關過,過了關關還有關。
每一步都是功。
為了做出能擺在店裡販賣的水準,首先要擠出大小外觀盡量一樣,然後是表面紋路要漂亮。
搞死我也。
長短粗細相同難過之一,花紋夠明顯又不拖泥帶水且高度厚度一致更是要我命。
帶我的小師傅雖然人極好但比較耿直,在我擠第一、二盤時還出言鼓勵,第三、四盤時面色開始凝重,第五、六盤時語重心長說要是到第十盤你還這樣我就覺得是你不用心。
天知道,我是多麼全心全意在擠這個餅乾麵料,但是怎麼擠自己都覺得很醜,又急又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方面外表還要表現出該有的樣子省得被師傅認為「態度不佳」。
師傅沒有錯,是這一行的規矩與習氣使然。
做的好是應該,做不好自己要檢討。就我待過幾個產業的經驗與認知,這一行的標準,與資歷關係相對較淺,尤其是要開店做生意,要擺出去賣的,做不好師傅不狂念狂罵狂醮難道要他摸摸你的頭說沒關係然後讓成本與營收怎樣也不平衡嗎?
於是我只能一直擠。因為用力方式不對,加上怕擠得醜擠很慢(事實上師傅擠得比我快多了而且也好看很多很多很多),再加上力氣小尤其天冷時麵料較硬不容易從擠花袋好好順順擠出,常常擠了兩盤後手就開始痛,每擠一個就得停一下。
再痛還是得擠。為了在廚房待下來,你沒得選。
還有,餅乾麵料搓揉操作久了還是會影響口感,畢竟不像麵包基本上不能「巴鼓」(喔,所以那個速度,嘖嘖,真是超「過癮」又壓力超大),而是能「回收」到一定程度。烤盤上奇形怪狀、歪嘴斜眼、扭扭曲曲的毛毛蟲,都得撈起來回收進擠花袋,期待下一次能重生為蝴蝶。
可以回收,我更陷入無間輪迴地獄。
那時候真的覺得是地獄。或者如日日滾石上山的薛西佛斯。
每次大概兩小時,我卻老有日子就得一直這樣下去的驚慌錯覺。永無止盡。
廚房空間小,我又動作慢。為了不礙到師傅們工作,我常常得在廁所門外一層層堆疊的塑膠箱上,或抽或疊將箱子調整到適合我的高度,擺上烤盤,努力擠。
到手受傷離開廚房前,我的西伯力亞雖然有進步,仍舊每次痛苦萬分。
擠出,丟回擠花袋,再擠,再丟回去。
輪迴見不著地獄盡頭;薛西佛斯的石頭永遠在第二天滾下。
背對進進出出的人與聲,面對牆壁,我老覺得自己像在琴房練琴。直到這個段落彈‧順‧為止,別想闔上琴蓋離開小房間。
自己一個人,叮叮咚咚,琴鍵一個一個敲。是自己對自己的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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