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了一間壽司店。
而且是懷著非去不可，這樣的心情。
一方面是因為累極了。連續工作將近三個禮拜，雖然沒有多賺什麼錢可是就一股氣，覺得非讓自己好過一點。
另一方面則就不過是貪吃。很久沒有能夠放鬆，好好只需全心全意專注在食物上。
另外某些吃喝場合情境，非呼朋引伴不可，有些食物，則只適合自己一個人，除非擁有相對坐兩個小時卻一句話不必吭也能感到非常自在毫無義務完全沒有負擔，這樣的朋友。
日式壽司店對我來說，其實非常陌生。長到這個年紀，吃過的生魚片數，大概十根手指頭數得完。總嫌生軟就算還夾腥摻膩，每次吃都沒有好下場。即便出自吃東西也要敬業這樣的精神，仍常常避之唯恐不及。
因為出自對推薦朋友的信任，因此也就對店裡的師傅信任，今天只簡單交代了預算，就默默坐在最旁邊的位子。
相較之下，店家大概出自對生客的貼心，詢問仔細，舉凡吃不吃生，吃不吃蝦，吃不吃貝，吃不吃牛......
自己完全交出去了。也沒有什麼心理建設或心理準備，今天很容易絲毫沒有困難，就把自己交給了師傅。「什麼都吃」，小姐怎麼問，我都這四個字。
一開始其實有點想得比較多。畢竟一個人，又畢竟是依賴師傅一道道「餵」的用餐方式，「會不會無聊沒事做啊」、「唉呀要是有點小尷尬怎麼辦」，不免小小擔心著。
師傅繞過來徵詢意見說慢慢來啊。是啊不急不急師傅我不趕。該是我今晚說過的最多字。
小菜，陸續幾片生魚生蝦。淡淡甜甜，沒有激起我口與我舌本能或有意識反抗，輕易過了第一關。
切片鮑魚，裝在應該是它原來住的殼裡。原來不用煮也會這麼甜這麼軟啊。像個土包子那樣，默默在心裡自己跟自己講話。
其實對海鮮的認識非常稀少，上來的食物，不認識的比認識的多。來壽司店，信任是很重要的事。
再來生的沒問題吧。師傅很細心。我依舊笑笑點點頭。
鮭魚包捲片細紅洋蔥，入口意外的甜味與汁水敲響鐘預告，味道即將轉為繁複。
生菜如小船，兩端魚卵簇擁中間海膽與醋飯。默默啃著，眼淚都快流下來。
我猜是如鐵火捲裡的剁碎鮪魚、山藥、醋飯、及紫蘇葉，用海苔包成手卷。吃著吃著，好幾次忍不住閉起眼睛。
煎甘貝，蒸蛋，白果清燴。怎麼清白如水如此有滋有味。
好大一條烤魚。皮骨皆酥，表面微微灑鹽吧我猜，肉軟清淡又和著如奶油濃郁溫潤豐脂。懶惰又嘴笨，吃魚從來只看肚子，今天卻連兩邊眼珠子都戳起，整條魚啃乾啃淨，魚骨頭整整齊齊放在一旁，我也可以這麼秀氣啊，並且完全沒心思會不會被笑不懂禮不懂事鄉巴佬。
米粉湯。台式那樣灑了芹菜些許棕色炸過蔥末，米粉異常柔軟，魚肉炸過湯表面微微一層薄油卻好清爽好舒服，熱燙不已邊吃邊吸鼻涕不過眼淚早就忘在腦後。
烤牛肉塊。墊底生菜。意外發現一點一點摻和著芥末，濃油轉成甜甜湯水。
心滿意足放下筷子，少見地心甘情願，甘願一餐已經作結。忍不住雙掌輕輕蓋住臉。
難得沒有著急地想吃水果。需要休息，極度歡愉過後，那樣地喘喘氣。
道道之間，熱茶與現磨芥末，口腔得以一次次回到乾淨狀態，始有能力迎接下一個來到面前的未知驚喜。
先前完全多慮了。一向急性子缺乏耐心，今天這頓一個人的餐食，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又四十分鐘，完全沒有無聊、焦慮，沒有任何空白。反倒忙碌異常，忙著感受進到嘴的這一口，是什麼滋什麼味如何咬嚼如何吞。店裡略高略低喧囂，旁坐不知是真是假調笑，其實我都聽得見都聽在耳裡，卻實在太忙了周遭無暇顧及完全與我無關。
平日常常三餐總共不過一百，甚至一天五十打發。今天耗盡超過半個月伙食費，卻至今恍恍惚惚如做了一個好夢。
是那一湯碗蒸蛋嗎還是那一條魚，我究竟啃了多久啊？
發表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