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5月 26, 2010

逗點,四,溫度

*本文純粹捏造,先認真的就輸了*

這裡要講的,不是人心冷暖,那個比較複雜放到以後。這裡指的,是實際的物理溫度。

麵包廚房的辛苦處之一,是溫度。因為靠近烤箱,所以雖然我沒機會嘗試夏天,但是今年二、三月的幾天怪異高溫,也領教一些了。

熱到爆,尤其如果正在出力,比方說麵團分割滾圓整型,真的就是汗如雨下四個字。正在廚房裡工作的師傅與學徒通常臉色紅潤,一方面身體不錯(廚房是體力活,林黛玉之流只能進來探探班然後就得快點滾出去尤其正在忙時),另一方面則因為前述。

不過在天氣冷時,烤箱則造就出讓人舒服的溫度,還記得前場門市小姐常常邊搓手邊踏進來,大叫「哇這裡好溫暖喔」。

也是在這樣的天氣,我特別喜歡洗抹布,因為可以碰到熱水。

後來我被分配每天到廚房的第一順位工作,是壓吐司。就是把前一天準備好的一個個麵團,放到機器裡讓麵團擠壓換氣並捲曲成長筒形,來回兩次,再放到模子裡。

雖然麵團在前一日分割滾圓後放進的鐵盤裡,灑有麵粉以防沾黏,但是基本上還是得用塑膠長形小薄剷並配合另一隻手,把麵團盡量不要破壞地好好拿起來(再丟到機器裡醬)。

冬天時候的麵團,真是冷。那時候每天要壓的吐司大概是一百二十球然後來回兩遍,雖然不多,不過碰到十度上下的清冷早晨,每次壓完吐司,不斷伸到麵團裡的手指幾乎凍到有兩、三秒不太能動,但是酵母菌不會因此停下來等你,只能趁清洗手上沾黏住的麵團之際,快快用水龍頭的熱水讓手指恢復溫度。

每次這個時候,都會想到國中唸過的,「媵人持湯渥灌」。

還有,便當也從來都不是熱的。

通常都是十一點多司機買好放到用餐的桌上,工作的師傅快則一點多兩點多、我還碰過超過三點才吃中飯。天氣溫暖的時候,便當是常溫;寒流來襲,便當是冷的,就是沒有溫度完全冷冷的。吃不吃?吃,當然吃,不吃沒有體力,大部分補早上的,以及少部分預備下午的。

其他師傅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習慣,或者這是廚房的常態,記憶中不曾聽過抱怨。

我也對冰冷的便當沒有意見(倒是有對幾乎一成不變菜色的便當盒嘆氣兩聲然後還是筷子拆了扒飯)。

很辛苦的廚房,幾乎每天都會被ㄍㄧㄠˇ,差別只在今天多明天可能少一些但後天又是一連串。不過當時,我卻待得好入迷,每天無怨無悔,很長時間的工作,冷冷的便當,不絕於耳的責罵或暗暗投來的不滿,極度疲累的身體。

簡直被迷住了,那是我人生至今最辛苦,也最快樂的工作。

一定是因為裡面有些什麼。是環境給的,是酵母菌與麵粉給的,也是裡頭的人給的。

逗點,三,速度

*本文都是假的,如果你另外聽過真的,那真的只能說人生就是很巧醬*

從來就是一個拖拖拉拉的人。離開廚房至今兩個半月,我又恢復了慢吞吞的生活,遲到永遠比準時多。

剛受傷的時候很不習慣,突然只需要待在住處,只需要安靜,睡上一整天也沒問題。不論是在哪個時間點醒來,總會下意識瞧瞧時鐘,想想現在的廚房,應該正在幹嘛幹嘛幹嘛吧。

快,快,快,從第一天,到受傷那一天,廚房的每個人幾乎看到我就這樣念,或者用眼神示意你這樣真是太慢了不行不行。

本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挺靈巧的人。從來在廚房,媽媽總是誇讚我反應快動作快。

在這裡,才知道自己有多笨拙,而且真是有夠慢。很想快,非常、非常想要快,第一次深深體會什麼叫心有餘而力未逮。

「想辦法讓自己動作快一點」,師傅心情好的時候,會私下趁我在水龍頭前洗抹布時,嚴肅地說。

「醬是怎樣都整個發起來了還不趕快拿出來」。更多時候是師傅的暴怒聲,如果那個時候一個鍋子或桿麵棍跟著飛過來,我也一點都不意外。

廚房如戰場麵包的廚房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跟不上速度管你菜不菜來第一天還是第一年你準備死吧你。

酵母菌有生命速度,酵母菌有生命週期。與其說跑給師傅追,其實拿鞭子在後面的,是酵母菌。

倒是意外,至少在那個時候,多年來的強迫症有暫時好一下。因為實在被罵到不行、終於學會與記得「用眼睛看」在廚房的重要性後,趁隙,看看別人究竟怎麼洗抹布洗鍋子。因為我發現,都是在洗刷之間,就此拉開我和別人的距離。

麵包店的廚房雖然都是香香的,但是奶油橄欖油從來都不可少。因為怕味道浸到器具裡會讓麵團沾上,洗碗精基本上只拿來每日拖地與消毒抹布時用,其他的油與膩,完全只能靠熱水。

這也造成從來都是老婆婆似的雙手,在當時更顯乾燥,再油的護手霜怎麼擦都沒用。

從小養成的習慣,碗盤一定要洗得乾乾淨淨。傻傻一開始,同樣拿來在廚房比照辦理。

後來看多也學到了,徹底洗乾淨不僅沒有意義因為等下就又要拿去用,而且只會因為耽誤時間而被罵得狗血淋頭。

從此,決定洗器具時間長短的,是韻律,是一天天培養出的、「差不多可以了」的韻律,還有周遭廚房的氣氛。

快六點了。同樣的房間,跑馬燈似,看到那個張著血絲紅眼跳起床的自己,匆匆刷牙洗臉穿衣服,飛奔出門去搭公車。

遲到一分鐘罰五元,我的時薪一分鐘才一塊多一點點點。

逗點,二,回頭看

*本文純屬虛構,若有雷同,一定是巧合*

今天是手傷第八十二天。生活的大部分都已經可以應付,但是仍舊不能太用力,以及我稱作一秒鐘的失落的靈巧度問題。比方說大一點胖一點的陶瓷湯匙無法穩穩握著,又比方拿零錢給店員時銅板一直握不好不小心就會匡啷落地。

其實也已經兩個禮拜沒去看醫生。從來對就診很沒有耐心,要好不好的狀態更降低上診所的意願。手還是有點痛,腫脹也沒有全消,可要命一股腦管他去死的任性暫時不想理。

終於,有了勇氣,翻出當時手傷的照片,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是太勇敢還是太懦弱,直到第六天,才拍下第一張照片。

回想復原的這段日子,以及更早那段在廚房的兩個多月,記憶已經開始模糊,於是適合書寫了,可以開始回想,提筆記下。可以了。